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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作家協(xié)會主管

《南人書話》:人性凝視與文本體察
來源:文匯報 | 胡選玉   2025年08月03日21:48

北喬的《南人書話》以140余篇文學評論的體量,構建了一個兼具感性溫度與理性深度的批評場域。這部“散裝”的書話集接續(xù)了印象式批評傳統(tǒng),又融入了當代文學批評的理論鋒芒。北喬認為文學的本質力量在于敏感而尖銳地“抵近人生的困境與人性的困境”,《南人書話》正是在人性凝視中完成敘事突圍,為當下文學批評提供了極具參照意義的范式。

北喬以讀者、寫作者、評論者等多重身份介入批評,使其文字始終保持著與文本現(xiàn)場的血肉聯(lián)系。在評論畢飛宇的《推拿》時,他以評論家的敏銳捕捉到小說關于“尊嚴”的寫作意圖,更以創(chuàng)作者的同理心體察到盲人世界的精神內核:“他們眼前的世界是黑暗的,但內心一定充滿光亮。生命之光、情感之光及精神之光,是他們人生的動力,也會擦亮我們的視線與靈魂。”多重視角的融合,打破了批評者與文本的隔閡,形成了一種“在場式對話”。這種對話姿態(tài)在對韓少功《日夜書》的解讀中尤為鮮明,北喬既看到作品“寫出一代人的命運”的史詩性,又關注到韓少功“大幅度舍棄了敘述的技巧,盡可能地回歸樸素,致力于給讀者帶來親和性與日常感”的創(chuàng)作轉型。他沒有將作品置于理論框架中強行解剖,而是追蹤作家的創(chuàng)作心路。而他在評論李洱《應物兄》時說“讀《應物兄》需要一個過程,當我們讀到自己就在其中時,或許我們才真正讀出些滋味”,將自我代入文本的批評方法,使評論超越了簡單的價值判斷,成為文本現(xiàn)場的對話。北喬的詩人特質則使其批評語言始終保持著詩性光澤。評論阿信的《裸原》時,他寫道:“在他的詩里,人性與神性,已經模糊或消失了邊界。我們在他的詩中感受的宏大和堅韌,是甘南高原的,是阿信本人的,也是我們內心的隱秘。”多重身份的疊加使《南人書話》的批評兼具廣度與深度,既避免了純理論批評的空洞,又克服了創(chuàng)作談的狹隘。

在兼容并蓄的批評視野中,作品始終貫穿著一條人性主義的精神主線。作者以“人”為核心坐標,無論是在解讀純文學作品還是類型化創(chuàng)作時,都存有作者人性凝視的目光。在評論須一瓜《太陽黑子》時,他指出“天下有許多與他們相似的人,區(qū)別只在于那隱秘的罪惡一直沒有大白于天下,也就一直被我們尊為好人”,這對人性復雜性的體認,超越了簡單的道德評判。這種人性關照在處理不同題材時都有所呈現(xiàn)。對于軍旅文學,他在聶靜《軍營童話》中發(fā)現(xiàn)“軍人陽剛生活背后鮮為人知的柔美溫情”,指出“軍人首先是人,軍人成長首先是人的成長”;對于鄉(xiāng)土敘事,他在荊永鳴《老家有多遠》中捕捉到生活在鄉(xiāng)村與城市的夾縫之中的知識分子的精神掙扎以及對“那已經或正在逝去的靈動的自然與純美的人性”的追憶。無論題材如何變換,北喬始終聚焦于“人”的生存困境與精神成長,這使其評論具有了超越具體文本本身的普遍意義。從具象到抽象的批評路徑,使人性主義不是空洞的口號,而是具體可感的鮮活存在。

北喬自述更喜歡“中醫(yī)式”的評論,即“把作品視為生命的整體,而非各種特質性的組合”?!赌先藭挕返挠忠惶厣阍谟诩冉永m(xù)了中國傳統(tǒng)印象式批評的文脈,又融入了當代文學批評的理論鋒芒。解讀韓彥軍的《龍都短歌》時,他既肯定其“以當下的存在向遠古溯源”的歷史意識,又指出“古詩詞創(chuàng)作的關鍵不是技法而是文化”,作者的判斷既基于對文本的直觀感受,又包含了對傳統(tǒng)文化的理性思考。更重要的是,他兼具感性體驗與理性分析的評論,恰如中國傳統(tǒng)的“品詩”之道,在“品”與“評”之間找到了平衡。評論劉慶邦《梅妞放羊》時,他以“鄉(xiāng)村的烏托邦”概括作品意旨;評論張慶國《如鬼》時,他用“總有一些敬畏埋伏在生活叢林里”暗示作品的精神內核。充滿隱喻的判斷,既避免了概念化批評的枯燥,又使評論本身成為了一種文學創(chuàng)作?!赌先藭挕吩诟行越庾x與理性建構之間自如切換,形成了獨樹一幟的批評風格。與此同時,北喬也將目光投射到了網絡文學領域,書中收錄了10余篇對網絡小說的評論。正如其所言:“網絡文學作為一種新文學形態(tài),如果缺席,文學大生態(tài)就不可能完整?!痹谒呐u實踐中,他既不輕視網絡文學的審美價值,也不盲目拔高傳統(tǒng)文學的地位,而是以人性為尺度,在不同類型、不同風格的作品中發(fā)掘共通的文學品質。

北喬說:“對讀者,我期待的是他們讀到《南人書話》后,能覺得文學是美妙的,是可以讀到許多東西的。書的價值,在于書本身,也在于‘我的閱讀’。至于寫作者,那真不好說,畢竟,寫作是靠‘悟’而非‘教’。然而,《南人書話》可能的優(yōu)點是我本身是寫作者,那么我的評論中會有些因為他者創(chuàng)作而來的寫作經驗,或者以我的寫作經驗去體悟作品的敘述。但這還得靠大家去讀,去悟。畢竟,這世上有太多的事只可意會無法言明。寫作之事,似乎更是如此?!彼呐u既不是高高在上的指點,也不是亦步亦趨的附和,而是與作品平等對話,在對話中彰顯文學的魅力。這種充滿溫度與智慧的批評范式,昭示了文學批評應有的模樣,以真誠之心洞察人性,以專業(yè)之眼體察文本。

(作者系中南大學人文學院在讀碩士)